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启功:诗评随笔“写”春秋

1998-11-04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黄济华 我有话说

今春某日,闲逛书店,一本精美的新书映入眼帘,书名《论书绝句》,著者启功先生,出版者三联书店。翻阅环衬和版权页,始知此为1997年12月出的第二版增补本。粗粗翻阅,不禁惮然心喜:该书所收论书七言绝句一百句,全是启功先生手书制版精印,每首的说明短评之后附有历代书法名迹。《论书札记》二十余幅亦为启功先生之手书墨迹。历代书法名迹自是精美异常,启功先生之手书亦清雅俊逸,神采坚净,秀色可餐。全书仿古直排,装帧精美,用纸考究,印刷精良,散发着古色古香,令人爱不释手。

《论书绝句》一百首,作者自己说明,前二十首为二十余岁作,后八十首为五十余岁后陆续所作。这一百首论书七言绝句,经作者反复锤炼,皆为佳作,琅琅可诵,评赞抒情,寓于其中。每首绝句后的说明和短评,要言不烦,恰到好处,时有真知灼见,精彩之论。正如该书编者所言:“纵论历代书法名家及书法名迹传本的优劣及真伪。辞简而意周,见解每有独到处。”这实际上是一部用诗与短评随笔写的中国书法史略和书法名迹鉴赏,堪称别开生面。每首绝句及诗后之说明短评与所附之书法名迹,亦可谓珠联璧合,相映生辉。

比如关于隶书。启功先生极其推崇汉隶,尤以“礼器”“史晨”二碑为代表。绝句廿一云:“礼器方严体势坚,史晨端劲有馀妍。不祧汉隶宗风在,鸟翼双飞未可偏。”首二句恰好概括了二碑的独特风格。诗后短评又进一步发挥说:“汉隶风格,如万花飞舞,绚丽难名。核其大端,窃以礼器、史晨为大宗。”我们再欣赏所附二碑之局部,亦可藉一斑而窥全豹也。对于极近史晨碑的汉朝侯小子残碑,启功先生也备加赞赏,为其吐气。绝句廿二曰:“笔锋无恙字如新,体态端严近史晨。虽是断碑犹可宝,朝侯小子尔何人?”此碑因上半残失,不见碑立姓名,故以首行起处“朝侯小子”四字名之,或曰小子碑。诗后短评还说:“此碑点划工整妍美,极近史晨一路,在汉碑中,应属精工之品”。只是因为出土年近而品题者少,故名加著。启功先生对比带之郑重宣、杨叔恭诸残碑,因其出土时早,曾经乾嘉名辈品题,遂得煊于世,而深深为之不平。因而不无幽默地说:“不?尝为友人题此碑,戏云:即为此碑吐气,我辈亦须各自奋勉。假令吾二人得为翁覃溪、黄小松(前者即清书法家、金石学家翁方纲,后者即清篆刻家、书画家黄易——引者注),则小子碑亦可侪于郑杨诸石。假令得为欧赵诸洪(或指欧阳洵、赵孟兆页诸位大家——引者妄注,请启功先生及方家哂正之),则此拓本可值重金,其斤两将逾碑石矣。”细细欣赏所附朝侯小子残碑真迹局部,不能不深赞启功先生所言极是极是:对于汉隶张景残碑,作者也赞其“体势严谨中不失姿媚之趣。”

但是,对于所传汉夏承碑,启功先生经过认真对比,据实推断,疑此碑为北朝所重立者。诗曰:“汉隶缤纷无此体,笔今貌古太支离。”他说:“汉碑隶体,千妍万态,总其归趋,莫不出于自然……隶书之碑文中,绝不搀一篆体”。“杂搀篆隶之体而混于一碑中,此风实自魏末齐周开始,至隋而未息。今传夏承碑,字之结构杂用篆法,笔划又矫揉顿挫。转近唐隶之俗者,其整体气息,绝似兰陵王高肃碑、唐邕写经记一派。”故疑其为北朝所重造。这就是真知灼见。启功先生还对隶书在汉以后失于自然的原因作了分析。他在绝句廿五诗后关于魏曹真残碑之评论中说:“汉隶至魏晋已非日用之体,于是作隶体者,必夸张其特点,以明其不同于当时之体,而矫揉造作之习生焉。魏晋之隶,故求其方,唐之隶故求其圆,总归失于自然也。”他认为曹真碑之类的隶体,“观之如嚼蔗滓”贬之可谓甚矣,因为抓住了要害,读之令人激赏。这对于学隶者应以何为宗,也有很好的警示作用。

在《论书绝句》中,启功先生有时还引发了一些社会历史批评,流露出一些家国身世的感怀。前者如,曹真残碑有“蜀贼诸葛亮”之语,出土后,先被人凿去“贼”字,后又被人凿去“诸葛亮”三字。启功先生由此展开议论:“桀犬吠尧,尧之犬亦吠桀也。犬之性,非独吠人,且亦吠犬,惟生而为桀之犬,则犬之不幸耳。人能无愧其为人,又何惭于犬之一吠哉!明乎此,知凿者近于迂而宝者近于愚矣。”这段议论可谓深刻,闪耀着思想的光芒。后者如绝句三和绝句八六。绝句三是咏王羲之“丧乱帖”的。据作者自云,此首作于抗战之际,帖文触发了他深沉的国家危亡之慨,故诗云:“大地将沉万国鱼,昭陵玉匣劫灰馀。先茔松柏俱零落,肠断羲之丧乱书。”沉郁顿挫,忧国忧民之情在诗中回荡。绝句八六则由清汪中(容甫)之学之书而引发。作者在诗后述说自己身世曰:“功周日卒失怙,先母抚孤,备尝艰苦。”“十六七始受教于吴县戴绥之师,获闻江都汪容甫先生之学。旋于新春厂甸书摊上以银币一元购得《述学》二册,归而读之……逮读至与汪剑潭书,泪涔涔滴上……”故诗云:“持将血泪报春晖,文伯经师世所稀。禾契帖卷中瞻墨迹,瓣香应许我归依。”身世之感,血泪报春晖之情,令人荡气回肠。今春某日,闲逛书店,一本精美的新书映入眼帘,书名《论书绝句》,著者启功先生,出版者三联书店。翻阅环衬和版权页,始知此为1997年12月出的第二版增补本。粗粗翻阅,不禁惮然心喜:该书所收论书七言绝句一百句,全是启功先生手书制版精印,每首的说明短评之后附有历代书法名迹。《论书札记》二十余幅亦为启功先生之手书墨迹。历代书法名迹自是精美异常,启功先生之手书亦清雅俊逸,神采坚净,秀色可餐。全书仿古直排,装帧精美,用纸考究,印刷精良,散发着古色古香,令人爱不释手。

《论书绝句》一百首,作者自己说明,前二十首为二十余岁作,后八十首为五十余岁后陆续所作。这一百首论书七言绝句,经作者反复锤炼,皆为佳作,琅琅可诵,评赞抒情,寓于其中。每首绝句后的说明和短评,要言不烦,恰到好处,时有真知灼见,精彩之论。正如该书编者所言:“纵论历代书法名家及书法名迹传本的优劣及真伪。辞简而意周,见解每有独到处。”这实际上是一部用诗与短评随笔写的中国书法史略和书法名迹鉴赏,堪称别开生面。每首绝句及诗后之说明短评与所附之书法名迹,亦可谓珠联璧合,相映生辉。

比如关于隶书。启功先生极其推崇汉隶,尤以“礼器”“史晨”二碑为代表。绝句廿一云:“礼器方严体势坚,史晨端劲有馀妍。不祧汉隶宗风在,鸟翼双飞未可偏。”首二句恰好概括了二碑的独特风格。诗后短评又进一步发挥说:“汉隶风格,如万花飞舞,绚丽难名。核其大端,窃以礼器、史晨为大宗。”我们再欣赏所附二碑之局部,亦可藉一斑而窥全豹也。对于极近史晨碑的汉朝侯小子残碑,启功先生也备加赞赏,为其吐气。绝句廿二曰:“笔锋无恙字如新,体态端严近史晨。虽是断碑犹可宝,朝侯小子尔何人?”此碑因上半残失,不见碑立姓名,故以首行起处“朝侯小子”四字名之,或曰小子碑。诗后短评还说:“此碑点划工整妍美,极近史晨一路,在汉碑中,应属精工之品”。只是因为出土年近而品题者少,故名加著。启功先生对比带之郑重宣、杨叔恭诸残碑,因其出土时早,曾经乾嘉名辈品题,遂得煊于世,而深深为之不平。因而不无幽默地说:“不?尝为友人题此碑,戏云:即为此碑吐气,我辈亦须各自奋勉。假令吾二人得为翁覃溪、黄小松(前者即清书法家、金石学家翁方纲,后者即清篆刻家、书画家黄易——引者注),则小子碑亦可侪于郑杨诸石。假令得为欧赵诸洪(或指欧阳洵、赵孟兆页诸位大家——引者妄注,请启功先生及方家哂正之),则此拓本可值重金,其斤两将逾碑石矣。”细细欣赏所附朝侯小子残碑真迹局部,不能不深赞启功先生所言极是极是:对于汉隶张景残碑,作者也赞其“体势严谨中不失姿媚之趣。”

但是,对于所传汉夏承碑,启功先生经过认真对比,据实推断,疑此碑为北朝所重立者。诗曰:“汉隶缤纷无此体,笔今貌古太支离。”他说:“汉碑隶体,千妍万态,总其归趋,莫不出于自然……隶书之碑文中,绝不搀一篆体”。“杂搀篆隶之体而混于一碑中,此风实自魏末齐周开始,至隋而未息。今传夏承碑,字之结构杂用篆法,笔划又矫揉顿挫。转近唐隶之俗者,其整体气息,绝似兰陵王高肃碑、唐邕写经记一派。”故疑其为北朝所重造。这就是真知灼见。启功先生还对隶书在汉以后失于自然的原因作了分析。他在绝句廿五诗后关于魏曹真残碑之评论中说:“汉隶至魏晋已非日用之体,于是作隶体者,必夸张其特点,以明其不同于当时之体,而矫揉造作之习生焉。魏晋之隶,故求其方,唐之隶故求其圆,总归失于自然也。”他认为曹真碑之类的隶体,“观之如嚼蔗滓”贬之可谓甚矣,因为抓住了要害,读之令人激赏。这对于学隶者应以何为宗,也有很好的警示作用。

在《论书绝句》中,启功先生有时还引发了一些社会历史批评,流露出一些家国身世的感怀。前者如,曹真残碑有“蜀贼诸葛亮”之语,出土后,先被人凿去“贼”字,后又被人凿去“诸葛亮”三字。启功先生由此展开议论:“桀犬吠尧,尧之犬亦吠桀也。犬之性,非独吠人,且亦吠犬,惟生而为桀之犬,则犬之不幸耳。人能无愧其为人,又何惭于犬之一吠哉!明乎此,知凿者近于迂而宝者近于愚矣。”这段议论可谓深刻,闪耀着思想的光芒。后者如绝句三和绝句八六。绝句三是咏王羲之“丧乱帖”的。据作者自云,此首作于抗战之际,帖文触发了他深沉的国家危亡之慨,故诗云:“大地将沉万国鱼,昭陵玉匣劫灰馀。先茔松柏俱零落,肠断羲之丧乱书。”沉郁顿挫,忧国忧民之情在诗中回荡。绝句八六则由清汪中(容甫)之学之书而引发。作者在诗后述说自己身世曰:“功周日卒失怙,先母抚孤,备尝艰苦。”“十六七始受教于吴县戴绥之师,获闻江都汪容甫先生之学。旋于新春厂甸书摊上以银币一元购得《述学》二册,归而读之……逮读至与汪剑潭书,泪涔涔滴上……”故诗云:“持将血泪报春晖,文伯经师世所稀。禾契帖卷中瞻墨迹,瓣香应许我归依。”身世之感,血泪报春晖之情,令人荡气回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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